由于没有见到那位赵总，不知道事情会怎么样发展，杜明冉担心得一夜没睡好。

　　天一亮他就爬起来，先赶去医院看望他妈妈。

　　他妈妈叫刘娟，今年52岁，头发还是黑油油的，但是皮肤已经不再细嫩了；尤其风吹日晒下常年坚持摆摊卖菜，把一双本就粗糙的手操劳的更加苍老。

　　杜明冉握着她的手，看着她藏在呼吸面罩下的脸，心里涌上一阵难过：要是没有他们俩兄弟，他妈妈一定可以活得更好，她可以嫁一个不那么有钱却懂得体贴妻子的老公，生一对可爱的儿女，操持家务，然后等儿女成家，安享晚年，而不是像现在，躺在医院里人事不知。

　　这时候，他放在口袋里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杜明冉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喂，你好？”他带上病房的门，接了电话。

　　“是杜明冉杜先生吗？”电话里是一个活泼悦耳的女声。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很高兴通知您，您被我们文成科技公司录取了，记得今天下午六点前来公司报道哦。”

　　杜明冉一怔，那边勉励了他几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杜明冉对这个电话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据他所知文成科技公司录取员工的标准最低也是研究生，怎么可能会要他这么一个连高中都没上过的人呢？

　　不过想到昨天的事，想到那位奇怪的赵总，他隐隐觉得会发生这种事似乎也不那么离奇了。

　　他怀着矛盾的心理给姚冰发了条微信，想听听他的建议。

　　姚冰估计还没睡醒，到快九点半才回他消息，“一定得去啊！现在就去！管它是不是坑你的呢，假的咱们也不亏啊！那可是文成科技公司，多少名校学生抢破脑袋要进去啊，咱们这种纯属踩狗屎运啊！”

　　杜明冉看到他的回复忍不住笑了，“那我先跟老板请个假。”

　　小饭馆上班时间是早十晚十，还有半小时要开门了。

　　“别请了，我先替你兜着，人要是蒙你的，你就赶紧回来，否则那扒皮鬼绝对会把你这天工资扣没了。”

　　“谢谢你，姚冰哥。”这一句话，他说的真心实意。

　　姚冰回了一个滚蛋的表情包，杜明冉收起手机，深深看了他妈妈一眼，就出去打了一辆车，前往文成科技公司。

　　半路上，杜明冉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张清路打过来的：“杜先生，您收到人事的录用通知了吗？”

　　“收到了，我马上要到了。”

　　“好，我现在就下楼等您。”

　　“哎——”杜明冉还没出口婉拒，对方已经快速挂断了电话，生怕听到否定答案似的。

　　这下，对于上一通电话的真实性，杜明冉不再怀疑了，转而对这位张助理有些诚恳和谨慎的态度打了一个问号。他杜明冉何德何能，让一个总经理的助理这么恭恭敬敬？这位赵总到底谁何方圣神？

　　他甚至天马行空地想，是不是他那位因病早逝的父亲其实没有死，而是隐姓埋名生活了一段时间，摇身一变，变成了这位对他青睐有加的赵总。

　　可是不可能，因为就网上公布出来的信息显示，这位赵总十分年轻，仅仅比他大一岁，才26岁。

　　车子停在了文成科技公司门口，杜明冉还没伸手拉门，车门已经被从外面拉开了，透过车窗看见了张清路的脸，杜明冉受宠若惊地下了车。

　　张清路笑了笑，十分客气：“跟我来吧杜先生。”

　　杜明冉和他并肩往里面走，期间他数次想落在张清路后面，都被这位助理先生巧妙地化解了，杜明冉只好作罢。

　　昨天来还没什么感觉，今天杜明冉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张清路这位总经理助理地位的不一般，几乎和他们面对面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停下来几秒，点头微笑着和张清路打招呼。

　　同时，不可避免的，那几秒的目光停留也分了一半给杜明冉，从没领略过办公室文化的杜明冉僵硬地回以尴尬的微笑。

　　张清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低声说：“您要是觉得累，可以假装揉额头。”

　　杜明冉立马就照做了，这样下来果然不用再接触那些目光，不过副效果也是有的，手揉酸了。

　　万幸，他们很快就到了人事部门所在的六楼。

　　因为张清路的存在，部门主管直接负责杜明冉的签约录入。

　　他们被请到一间空的休息室里，稍后片刻，部门主管就拿了一沓合同进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张清路皱着眉拦住他：“不是这份，给杜先生签约的那份我昨天单独发给了你，叫你注意，你忘记了？”

　　主管连声道歉，带上门又出去了。

　　他一走，杜明冉就迟疑地问：“张助理，我跟别人签的合同不一样吗？”

　　“您是赵总的贴身秘书，合同当然跟别人不一样。”

　　这个答案简直是万金油的，杜明冉无论问什么，他都是这个回答，而且毫无破绽。

　　比如，杜明冉对着主管新拿过来的合同，指着其中一条问道：“‘上班时间，如非必要，请二十四小时贴身跟随总经理身边’，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除去一些必要的休息时间，请您时刻保持跟随总经理的状态。”

　　“他上卫生间我也要跟着？”杜明冉震惊。

　　张清路：“是的，因为您是赵总的贴身秘书。”

　　“……”

　　杜明冉又问，“这一条说‘包括但不限于上班时间，早中晚三餐必须与总经理同吃’又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咱们是早上9点上班，但是司机会提前一个小时去接您上赵总家吃早饭，午餐您和赵总一起吃食堂，至于晚餐，您得和赵总一起回赵总家吃，司机再送您回去，当然早饭和晚饭都得您来负责，赵总不习惯请阿姨到家里做饭。而这个‘包括但不限于’得意思是说，除去工作日，双休日您也得遵守这条规定。”

　　杜明冉半晌无语，“不如我住到赵总家算了。”

　　他只是开个玩笑，但是张清路当真了。他立即拿起手机和那位赵总通了电话，挂断之后，笑着告诉杜明冉：“赵总同意了，等会儿我就带你过去。”

　　“……不用了吧。”

　　“要的，您是赵总的贴身秘书，确实住过去更方便，是我先前考虑不周。”

　　“……”

　　虽然合同某些关于总经理部分的要求奇奇怪怪，但是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义务了。不说和果冻娱乐的密密麻麻的条约相比，就是和他签约的那份小饭馆合同比起来，文成的这份合同对他的约束几乎为零。

　　似乎只要他能跟在总经理身边，他想干什么都行，而且薪资不菲，一个月有1.2万元，还不包括奖金。

　　合同签完，杜明冉真的被带往那位赵总家里。

　　一路上他都在做“面圣”的心理准备，临到下车前，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挠着鼻子不好意思道：“张助理，我……我那边饭馆的工作还没辞掉呢，是不是在新工作开始前，先把那边的事情解决了？”

　　张助理拉着他下了车，一面用密码开门，一面微笑道：“您可以一会问问赵总。”

　　杜明冉还要说什么，嘀一声，门打开了，他只好先跟着进门。

　　房子很大，分上下两层，虽然装修是偏暖色调的，但是家具摆放规规矩矩的，几乎没有一丝凌乱的痕迹，很让人怀疑，这里是不是有人在住。

　　张清路给他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换上，“赵总在二楼，您上去找他吧。”

　　杜明冉看他整理衣服准备离开的样子，不禁有些紧张：“张助理，你不跟我一起上去吗？”

　　“杜先生，不用紧张，赵总很喜欢您。”

　　张助理微微一笑，加重了“喜欢”两个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就毫不犹豫地开门走了。

　　喜欢？怎么可能。

　　杜明冉脑中绕着这个念头，简直不知道这喜欢从何而起，他发誓他和这位赵总一次面也没见过。

　　不过想再多也没有用，他还是要去见一见这位赵总，毕竟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二十万医药费，他也该对这位赵总怀抱最真挚的感恩。

　　杜明冉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迈步往前走。

　　到了二楼，总共看见面前有三间房，房门都紧闭着。

　　他打不定主意进哪一间，不过很快右边那间传来了细微的动静，杜明冉吐出口气，坚定地走过去，抬手敲了门。

　　“赵总，我是杜明冉。”

　　“进来。”

　　一个悦耳低醇的声音，杜明冉不知怎么的，一颗不安的心就平静了下来。

　　他拉开门走进去，先闻到一股清淡宜人的香水味，然后一眼就看到了书桌后面坐着的那位赵总——赵恒煊。

　　赵恒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衬衣，袖口向上卷着，露出一片有力的手腕，以及一枚精致的腕表，他此时捧着一本书，低头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一副不想多跟杜明冉说话的样子。

　　杜明冉静静了站了几秒，最后纠结着小声开口：“赵总，如果这边没有我的事的话，我能不能先离开一会？”

　　“为什么？”这位赵总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猛地抬头，脸色十分难看：“你不想当我的秘书？”

　　“不是的。”杜明冉给他解释了上份工作还没辞职，他想趁这点空当去辞了。

　　赵恒煊好像这才放松下来，他说：“我和你一起去。”

　　饭馆的老板是个悭吝成性的人，杜明冉以为他会找茬扣工资之类的，但是在赵恒煊的跑车面前他居然显得十分温和，听到杜明冉要辞职也没什么激烈的反应，就爽快地同意了。

　　从小饭馆出来，杜明冉还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不等他说什么，赵恒煊就催他搬家。

　　“什么？”杜明冉没有反应过来。

　　“张清路不是说你要搬来和我一起住？那我们现在去你住的地方收拾衣服，把房子退了。”

　　“这不大合适吧……”杜明冉惊了。真的有愿意和员工一起住的老板吗，会不会太平易近人了点。

　　“没有不合适的，你不是我的贴身秘书吗？”

　　二十分钟后赵恒煊的超跑开到了杜明冉租的公寓楼下，再二十分钟后，他们打包收拾完毕，退了房子，再次回到跑车上，杜明冉心情复杂：“赵总，您真的不介意我搬过来和您一起住？”

　　“不介意。”赵恒煊戴着眼镜正在开车，心情很不错。

　　杜明冉看他表情不似作伪，简直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有人这么……他想不出形容词，但他觉得赵恒煊对他好过头了。

　　这真的太奇怪了，一瞬间他觉得赵恒煊是不是有事求他，比如那种电影里的情节，换大脑换心脏换身体什么的。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问，而赵恒煊放在一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按下免提。

　　从听筒里传来一道严肃的声音：“三少爷，明天的家宴不要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