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西尾真希将不再温热的红豆年糕摆在了桌面的一角。

　　等赤司征十郎忙完回来，她立刻无声地指了指自己的桌面上的战利品，又夸张地指了指失去幸运物而有些悲伤的绿间的后背，脸上带着些许恶作剧得逞的狡黠笑容。

　　减肥期间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摄入一丝一毫多余的糖分的，抢来前桌的红豆年糕不过是对于他一贯板着脸、一丝不苟作风的捉弄而已。

　　“......”赤司本想说些类似于‘西尾，不要欺负同班同学’这样公正的话，但是他完全可以料想到这非但对西尾真希毫无作用，还有可能让绿间真太郎的耳朵一瞬间爆红起来。

　　恰巧此时，下一节课的上课铃打响。
　　在骤然拔高的铃声中，赤司征十郎穿过西尾真希背后的空隙走进自己的座位，顺便手指微曲、在她的脑门上清脆一敲，用实际行动代替了言语。
　　力道不小，敲得西尾真希立刻缩起了脖子，瞪大了眼睛；可是从赤司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来看，这只是个略显亲昵的‘警告’。

　　课后，终于到了午餐时间。

　　寄希望于‘少吃少运动’这一减肥大法的西尾真希本来是不想去食堂吃饭的，但是她最近已经因为放学后繁重的“樱花祭”演出排练而错过许多回女孩们之间的约会了。

　　如果再在热闹有趣的午餐时间请假，那就真的有些不合群了——西尾真希不想这样。

　　于是，她就如往常一样跟上了自己的‘吃饭小团体’。

　　“平凡无奇的木耀日就是因为食堂里每日限定推出的三色丸子套餐才变得像火那样jiqing澎湃！”

　　新学期新的时令，食堂也翻新了他们的每日菜谱。

　　木耀日的三色丸子套餐由一份带汤定食和蔬菜沙拉组成，其中放在白灿灿米饭上粉色、米色、藕色的咸口丸子佐以酸甜可口的腌渍梅子和萝卜泥，让著名的食堂美食评论家西尾真希在本学期初就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然而今天，她只能抿下嘴里的馋意将套餐中除蔬菜沙拉以外的配食缓慢地用勺子搬运到坐在她对面的小伙伴圣子的餐盘中。

　　对方盘子里原本的咖喱鸡排饭在配上三色丸子后，总感觉看起来更加好吃一些。

　　今天餐桌上的话题是挺严肃、灵异向的一个校园怪谈。

　　作为主讲方的奈美也没有吃多少饭（这让西尾真希心里好受了一些），正绘声绘色地复述着她不知道从谁那里听来的‘帝光中学废弃体育馆每天下午五点之后准时开始的无人篮球赛’。

　　“...然后，小A推开了体育馆的门，体育馆内黑漆漆的，小A睁大了眼睛努力看向里面。这时！”

　　“咔嚓、咔嚓...”挑着几片没有沾上沙拉酱的菜根放到嘴里无意义地咀嚼着的西尾真希因为“冷不丁发出诡异的声音”而被一旁真心实意被吓到的秋重重地打了一下！

　　“咳咳...这时，他发现！那个体育馆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圆滚滚的篮球，咕噜咕噜地滚到了他的脚边。”
　　奈美停顿了一下，然后加快了语速，“这时，小A突然听到！有人用邪恶又低沉的声音对他说道‘少年，想要打篮球吗？’！什么，这里分明没有人！小A再次眨了眨眼睛，他突然发现他面前的黑暗中漂浮着一排冷白色的东西，他们反射着如刀刃一般锋利的光芒！”

　　半晌，几个女孩都没有说话。他们周围好像被划上了一圈结界般、在吵吵嚷嚷的食堂中显得万分安静。

　　只听奈美继续道：“见小A没有反应，黑暗中的青峰大辉向前一步再度询问道......”

　　此灵异故事的结局被几位姐妹不遗余力的疯狂大笑声彻底淹没。

　　然而丝毫没有get到笑点的西尾真希还在扒拉着旁边快要笑断气的秋询问：“什么？结局是什么？你们怎么都笑了？！”

　　“哎呀，这个梗要配上青峰君的脸才有说服力嘛。真希你是还不认识他嘛？”奈美揩了揩眼角笑出的泪花，友善地为她指点，“这不应该啊。诺，11点钟方向，桃井对面的那个。”

　　“也不算是不认识吧。篮球部的主力军、大明星，那个桃井的青梅竹马，我肯定什么时候见过，只是对不上长相和名字而已。”
　　这么说着，西尾真希还是乖乖看了过去。

　　虽然她很讨厌桃井没错，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人家的桃色头发好看又醒目，有了她作为指向标，西尾真希立刻找到了传说中的青峰大辉。

　　黑皮、一头青色的短发，看上去是爆发性很强的运动型男生。

　　对面的桃井五月正看上去挺唠叨地念着什么，而他则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架势，跷脚坐着、眼神四处看。

　　然后，出乎意料地，西尾真希和他远远地对视了——

　　这回她发现，其实他不光牙齿挺白，眼睛也是亮晶晶的、闪着光，所以黑暗中的体育馆中不应该只是漂浮着一排白牙，还要加上一对亮亮的眼睛。

　　西尾真希想象了一下，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来自于一个无伤大雅的笑话，不过大概是因为西尾真希长得很可爱的缘故，其中友善的意味被大大放大。

　　青峰大辉立刻调转了视线。

　　这样明显而刻意的视线躲避让正在和青峰大辉说话的桃井五月也注意到了，她转头看向西尾真希的方向。
　　然而后者早就已经收回了视线，乖乖啃起了无味的蔬菜。

　　——是那个西尾真希。

　　之前桃井五月和西尾真希吵架的事情在篮球部闹得不大不小，刚好当事人都坐在他们这桌。

　　不明不白被人怂恿了的烘焙社吉祥物紫原敦。
　　不明不白被紫原挑战了的青峰大辉。
　　不明不白...也不能算不明不白，总之是逞了一时口舌之快、向自家竹马吐槽了西尾却没有付诸实际挑事行动的桃井五月。
　　外加在学生会开会临时被同部门学弟拉回篮球部劝架的赤司征十郎。

　　虽然事后大家都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总感觉给他们添麻烦了的样子。

　　因此，桃井五月转过头看到西尾真希时还是有些尴尬的。

　　——她们今天早上又险些吵起来。

　　坐在她隔壁的赤司征十郎也敏锐地观察到了桃井五月变得有些讪讪的脸色。

　　“节目的事情，那之后和西尾讨论好了吗？”赤司征十郎问道。

　　他是学生会主席团的一员，自然也清楚她们争执的最初原因——关于樱花祭的开场舞应该是韩舞还是宅舞。

　　是个太小太小的争吵点。

　　其实说到底，桃井五月本人是根本无所谓哪个舞种的。

　　她只是作为领舞，单纯地不想被一个甚至不参与这个节目——西尾真希是女主持——的人以一种‘我参与过很多大型演出、我很有话语权’的语气指手画脚而已。

　　而且更气人的是，那些二年级的文艺部负责人们都十分地听信于西尾真希的观点，那种马首是瞻的态度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不过小女生的别扭心思怕是连赤司征十郎都没有品味出来。

　　桃井五月也不想在他面前说些有的没的，平静地回答：“讨论好了。西尾同学说的也有道理，樱花祭的大部分观众是学生家长，开场舞还是跳地可爱又花花绿绿一些比较好。”

　　然而，赤司却流露出了温和的笑意：“今天下午文艺部开会的时候再和西尾好好讨论吧，她昨天还和我说的是你的观点比较好。”

　　桃井五月读出了赤司想要缓和她们俩关系的意思，于是爽快地应下。

　　青峰大辉在她面前冲她挑了挑单边的眉毛，大概是在小小地惊讶于为了这件事整整一周末都耿耿于怀的少女怎么换了一位劝说者就立刻缴械投降了。

　　桃井五月自然是心中有自己的考量。

　　她此后在篮球部和赤司的交流只多不少，没有必要因为一件小事而过于麻烦他。

　　而且她也模糊地感觉到了。西尾真希那家伙和赤司征十郎的关系挺不错。

　　>>>

　　午饭没有吃多少。

　　西尾真希在下午的课程中变得异常缺乏活力。

　　伦理学老师光溜的脑袋就像蒸熟了的土豆。
　　课本上画着的方形图案就像没切开的巧克力。
　　红色、黄色的花就像是蛋包饭上挤着蕃茄酱......

　　为了不勾起自己的邪念，她甚至将绿间的红豆年糕罐头加热好了送还给了对方。

　　“——绿间，拜托你不要把它们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了！你信不信我下一秒会伸长脖子到你的桌上，然后嗷呜一口把它们全部吞下去！”

　　吓得绿间真太郎立刻将他的幸运物塞进了书包。

　　又一节下课，一直默默无语的赤司终于站了起来。

　　“同桌，帮我去灌个水。”西尾真希请求道，说话间还伴随着肚子咕咕的叫声。

　　赤司征十郎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但也没说什么，接过了她粉色的、绘着彩虹小飞马的水杯。

　　等他回来时，带回一个灌了温水的水杯和一小块心型巧克力。

　　西尾真希叼着水杯的杯沿，眼巴巴地看着赤司用修长的手指慢慢给她拨开巧克力。

　　“这是什么？...你从哪里拿来的？”她有些明知故问。

　　“上星期情人节没全部带回去。”赤司简短地回答。

　　于是，在他的注视下，西尾真希虔诚而珍惜地舔了一口巧克力，然后把它塞回了包装纸里。

　　“你没有必要这样。”赤司感受到了罕见的哭笑不得的心情，“人是不可能做到不吃不喝的，西尾。吃下这块巧克力，然后多喝点水，下午去跑跑步、做一些运动。”

　　“可是我不想长肌肉。”西尾真希又忍不住、低下头小小咬了一下那一小块巧克力，在它的身上留下浅浅的牙印。

　　“……”赤司对她的关心告罄，坐直了身子誊抄起黑板上学习委员写的各学科作业。

　　“你能想象我的胳膊上长出你这样的肌肉嘛！”西尾真希继续凑过去烦着他，还大胆地用手戳了戳赤司的手臂。

　　她的确是那种细胳膊细腿的，新学期搬桌椅和新课本都是不情不愿、走一层歇好一会儿的女生。

　　赤司不想再和细胳膊细腿的西尾真希多废话，冷漠地交代道：“下午别忘了去文艺部开会，我不去，你要帮我仔细听着。”

　　“是是，赤司-副-主-席！”西尾真希再一次趴回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