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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 4151更新时间: 2021-10-28

  窗外雨水缠绵,玻璃上被拖出湿润蜿蜒的痕迹,卧室昏暗的灯照在上面,晃出大片斑斓,映进男人深黑色的眼瞳里。

  他低着头,呼吸灼热,单手扣着少女纤白的脖颈,禁锢一般把她抵到窗上,俯身覆盖下来,沉缓地叫她小名。

  “柠柠。”

  只是听着他说这两个字,沈禾柠就止不住颤抖,难以自抑地想去抱他。

  他笑了笑,懒散扯下领带,缠住她不安分的手腕摁过头顶,随即咬上她略微张开的嘴唇。

  唇相碰的一刻,雨声心跳声同时像被引爆,沈禾柠全身感官炸开,脊背绷得战栗。

  男人的衬衫领口松散,露出起伏的喉结,他手指滚烫,与她体温相融,不断加重的亲吻时刻都在掠取她稀薄的氧气。

  沈禾柠仰着头,朦胧盯着他的眉眼,再也不是记忆里的波澜不惊,吻她的时候,他睫毛上也有了失控的潮气,在大雨和夜色里欲态横生。

  吊带裙细窄的肩带垂到她臂弯上,他握住她肩膀,少女薄薄的骨骼几乎要在他掌控间折断。

  男人强势而压迫,灼人吐息折磨她的神经,等到吻更肆意地蔓延,她忍不住鼻酸,依恋地喊他:“时予哥。”

  她一开口,世界就成了一片倒影,被她的声音震碎。

  下一秒沈禾柠感觉到头疼,车声人声毫无预兆地放大数倍,争相涌进耳朵里。

  她捂着额角抬起头,睁开湿热的眼睛,看见车窗外雨水淋漓,路边行人都撑着伞,行色匆匆。

  深重的吻像是还在,但人已经在现实里清醒过来。

  沈禾柠意识到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僭越的梦,眼窝里积的那些泪干脆不忍了,任由淌了出来,再利落地抬手擦掉。

  刚抹了两下,旁边就伸来一只手,试图帮她。

  她反射性躲开,那只手攥了攥才收回去,紧接着递过来一张纸巾:“睡着了?刚才头撞玻璃上疼了吧,要不你往我这边靠,把我当枕头就行。”

  沈禾柠吸了口气,尽量平复心跳,转过头看看身边人,终于想起自己身在哪。

  三天前她接了学长严遇的订单,约好今天扮成温婉贤良款的完美女友,陪他回家去应付父母催婚。

  类似的单子她之前有过几次,过程都很顺利,她的演技也跟着突飞猛进,各种类型不在话下,乖巧这款的自然没什么难度。

  现在她订单完成,坐在返回学校的公交车上,按理说雇主满意,父母满意,她拿了钱更满意,大家就该好聚好散了。

  但每次散之前,总是免不掉要多费几句口舌。

  沈禾柠随手拽下扎马尾的皮筋,乌润微卷的长发懒洋洋披散下来,几乎垂到腰间。

  她身上那股无害的甜意消散一空,涌上嚣张锋利的艳色,偏偏五官又长得清纯稚气,两种矛盾的美在她身上高调相融,勾着人很难移开视线。

  严遇看得失神,沈禾柠慢慢把眼尾残存的水汽擦干净,公事公办说:“我提前和你说过了,我跟你的雇佣关系从进你家门开始,到出你家门结束,不接受其他任何过界行为,也就是说,咱们现在相当于陌生人。”

  “所以,”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淡,不给对方希望,“暧昧的话千万别说,也别对我示好。”

  心思被戳中,严遇心有不甘地盯着她。

  半个小时前在他家里,沈禾柠还是无可挑剔的乖甜女朋友,哄得他父母眉开眼笑,让他也热血上头,满心以为还能继续发展。

  没想到一离开家门她马上变脸,前一秒还黏人地勾着他衣袖娇滴滴,转眼就无情放开,眼神都不甩他一下。

  虽说只是交易,严遇还是有种被渣了的错觉。

  他虽然已经毕业,但也对沈禾柠有耳闻,古典舞专业今年的新生,刚一入学就凭着这张脸和身段儿风靡各系。

  惦记她的人不少,愿意给她砸钱的估计能从宿舍楼排到隔壁医大,可没听说她对谁特别。

  要说小姑娘清高吧,她又不惜来接这种假扮女友的单子赚钱,要说接地气,那翻脸不认人又太快了,骨子里就透着股天然无辜的渣劲儿。

  小小年纪,长得这么招摇,心未免太冷了点。

  严遇刚想张口,公交车就报了舞蹈学院的站名。

  沈禾柠起身要下车,女孩子腰极细,上下挺翘,匆匆一瞥也勾人眼球,的确有渣的资本。

  严遇的视线停留两秒,舌尖顶了顶腮,追上去捏住她肩膀。

  “柠柠,你要是缺钱用,我帮你行吗,咱们雇佣关系结束,你做我女朋友,想要什么我给你买,我知道你们系的梁嘉月靠背景作威作福,和你争新生晚会的主舞位置,我也替你——”

  肩上的触感以及“柠柠”两个字,刺中沈禾柠还在发抖的心口,梦里属于那个人的指尖和声线犹如被人侵犯,她抗拒地皱眉,回身挥掉严遇的手。

  “学长,我知道你钱多,谢谢你屈尊纡贵跟我坐公交,”沈禾柠眼里还有水色,挑起眉直视他,“不过我赚你的钱,是为了早点去跟我身在德国的亲亲老公团聚。”

  严遇脸色变了,沈禾柠不再管他,冒雨下车,没回舞蹈学院,反而直奔几十米外的医大校门。

  她今天下午还有另一单小生意,去医大替人上一节课,眼看着时间要到了,她脚步又加快不少。

  少女裙角浓蓝,溅起的水花贴到细白双腿上,一路都是招人侧目的明俏。

  快进楼门时,沈禾柠手机响,是下单的那位医大学姐,紧张问她:“到了吗?这门课教授是我们院金字塔尖儿的神仙,特严格,还好他是这学期刚教我们系,只上过几节课,应该还不认识我,你坐最后面低头答个到就行。”

  沈禾柠说:“我到楼下了,来的有点晚,估计最后一排没位置。”

  学姐意味深长地笑:“薄教授的课跟别人不一样,整个教室就首尾两排座是冷门,第一排离太近,大家胆小不敢,最后一排太远,看不清他,其他的越往前越热门,二到五排是大爆款,我要不是今天有急事,不可能浪费见他的机会——”

  沈禾柠意识空白了两秒,抿了抿唇问:“……薄教授?”

  念到“薄”这个姓,她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喉咙水分像被蒸干,干涸得发痒,唇上一阵阵涌着梦里被人重重碾磨的热度。

  学姐没听清她说什么,再追问的时候上课时间已经逼近,沈禾柠揉了下眼角,挂掉电话迈上二楼,心却坠在无底的海里漂浮。

  仅仅只是提到他的姓而已,她就涩得想缩起肩膀。

  她四岁被爸爸送到薄家寄住,从跌跌撞撞的小姑娘开始就跟在薄时予身边长大,仰望他依赖他,长大后更着了魔似的觊觎他,所有少女青涩懵懂的情感都悄悄倾倒在他身上。

  然而十五岁那年的雨夜分别,到现在四年多了,薄时予去了德国没回来过,她也再没见过他的面。

  那些朦胧情感却根本无法消磨,反而变本加厉,在日复一日的时光里发酵成快要承载不住的汹涌。

  她成年的那个晚上,第一次梦到自己对他不敬。

  后来记不清多少次梦里缠着他的腰,他似笑非笑的语气叫她柠柠,叫她小禾苗,她醒来扑空,心揪扯着窒息,有时候能忍过去,但更多时候只能裹着被子不出声地哭。

  为了能早点去德国找他,她用尽一切机会赚钱。

  除了忙学业和兼职,碎片时间也不舍得浪费,干脆拿来按分钟出售。

  因为她便宜高效万事皆可办成的口碑,生意一直很不错,业务范围也不断增加,现在估计在伪装女友界已经有了点名气,接下来代相亲什么的也不是不能发展。

  薄时予又不会知道她这些“前男友们”,等存够钱见到他的时候,她……

  沈禾柠正小跑着往二楼最尽头的教室赶,脚步突兀地停住,鞋尖跟地面发出有些刺耳的摩擦声。

  她轻喘着,缓缓扭过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刚才余光瞥到的某个走廊转角,心跳声在胸腔里剧烈放大。

  几秒钟之前,她恍惚看到了一把轮椅。

  上面坐着的人只留下一个侧影,清隽挺拔,肩线宽且平直,衬衫袖口解开,翻卷到小臂。

  露出的手腕筋骨修长,两圈深色细绳绕在上面,绳结处悬着个很小的白玉坠子,一眼望去形似观音,称着他苍白肤色,格外扎眼。

  只是一晃就过去了,沈禾柠来不及细看,等反应过来追上去时也早就没了踪影。

  她顺着转角再往前看,一整排都是临时的教师办公室,不知道他到底进了哪扇门。

  沈禾柠口干舌燥,手背贴着额头缓了一会儿。

  她怕是疯了,一场梦和一个姓,让她今天有点魂不守舍,连撞到一个陌生身影都觉得太像他。

  他那人长身玉立,刚进大学的时候身高就有一八五了,腿瘦长笔直,在医大篮球场随便走一圈,观众席水泄不通,校内女生恨不得出动无人机来拍他。

  况且他身在德国进修,绝对不可能……跟轮椅扯上关系。

  上课铃响了第一遍,沈禾柠用力掐住手心,赶着时间从后门进了教室。

  现场比学姐说的更夸张,大约是有其他专业的学生来蹭课,将近二百人的大教室,连最后一排都满了,只有第一排角落还剩零星两个空位。

  她没得选,把帽子扯低,选一个最不起眼的过去安静坐下,摸出手机给闺蜜秦眠发微信,指腹很冰,几句话摁得磕磕绊绊。

  小禾苗:“你敢信吗,我差点以为看到他了。”

  小禾苗:“那个人坐在轮椅上,侧影跟他很像,手腕更像,只是戴了观音手绳,他以前从来不会戴饰品。”

  小禾苗:“如果老天因为我做了不规矩的梦要惩罚,那千万冲我来,别拿他的腿开玩笑。”

  沈禾柠半趴在桌子上,没有抬头看教室里的情景,隐约感觉到四周声音在某个时刻消失,有种压迫意味明显的寂静,仔细分辨,只剩轻微的轮椅转动声。

  手机一震,沈禾柠恍神,秦眠一本正经地给她回复:“薄先生不可能坐轮椅,但是你给自己弄了那么多见过家长的男朋友,如果被他知道,你可能会没命。”

  沈禾柠摁熄屏幕,手下意识抓住外套衣摆,指尖向内收紧。

  她不清楚为什么会因为轮椅声紧张,在这间堪称冷肃的教室里,她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呼吸,耳朵像被大团浸了水的棉花堵着,又胀又痒,偏偏能捕捉到前面讲台上每一点细微的动静。

  轮椅停了,有一只手放下电脑,腕上的白玉轻轻碰到桌案,发出了“咚”的一声。

  沈禾柠脉搏跳得飞快,正准备抬起头,有一道嗓音毫无波澜地响起。

  清冷磁沉,糅杂着少许让人心猿意马的沙哑,像冰凌沁骨,凉得她四肢同时失去知觉,血液的流速陡然变慢,短暂的冻结之后,又嗡响着狂涌上头顶。

  “宋璃。”

  除了这道声线之外,教室里鸦雀无声。

  沈禾柠定在座位上,忘记眨眼,视野不受控制地开始模糊,头重得发晕,做不出该有的反应。

  几秒钟后,他第二次开口,语气疏淡,听不出喜怒:“临床医学一班,宋璃。”

  满教室的学生跟着心慌,沈禾柠手不稳,碰掉了邻座的笔,“啪”的轻响在肃静教室里有如惊雷,上百双眼睛齐刷刷盯向她的位置。

  宋璃,宋璃……

  沈禾柠想起来,学姐的名字叫宋璃,现在她就是宋璃。

  男人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凝到她身上。

  沈禾柠怔怔直起身,外套帽子顺着她动作滑脱,露出完整一张脸,她视线越过前面相隔的距离,跟讲台上的人相撞。

  他穿黑色衬衫,手腕上的观音像在灯下光泽如刃,领口束紧,下颌线利落,血色浅淡的唇略抿,一双勾翘的眼睛乌墨染成,瞳中压着分辨不明的光。

  他不需要做任何事,只是在那里,就根本无法内敛,一副注定要扰乱人心的祸水相貌。

  和她记忆里好像一样,又大相径庭。

  从前风光霁月的哥哥,应该远在德国被众星捧月的人,现在套着无形的枷锁,坐在一把轮椅上,疏离望着她,找不到一丝该有的情感。

  “你是宋璃?”

  他的注意力只在沈禾柠脸上停了片刻,随即平静垂下眼,淡声通知她。

  “准备三千字检查,下课来我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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