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止这乱臣贼子终于要死了,真是叫人快意!” “可不是嘛,总算是老天开眼了,要收了他这畜生的狗命去。” “......” 元康一百九十九年冬,腊月二十四日,大雪。 长安城城门处围着密密麻麻的数十层人群,有商贾妇人,有贩夫走卒,各各都无一例外的高昂着头,神情愤恨的对着巍峨高耸的城墙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鹅毛似的飞雪覆盖了城墙上的每一砖每一瓦,天地间只剩白茫茫的一片,萧索无比。 在这层层白雪中,被悬空挂起在城墙上的宋止墨发散乱,裸露在外的皮肤冻得乌青,手腕上的经脉被尽数挑出,汩汩而出的血液还未坠落到地面就已被冻结成冰,狠狠砸进地里,鲜红浓稠的血珠子瞬间染红了积雪,格外的刺人眼球。 “宋延之,你为了这个腐烂发臭的王朝竭尽心力,赔上性命和荣誉,甚至不惜你我兄弟二人反目,今日却只落了这么个人人憎恶喊打的结局,你悔吗?” 与挂在城墙上衣着单薄、气若游丝的宋止不同,墙下的萧玉珩身下骑着汗血宝马,身上穿着秘制而成的银丝铠甲,衬得他本就俊美的容貌更是冷冽又贵气。 他举着已拉满弦的弓箭,在周围的嘈杂怒骂中,用只有他和宋止二人才能听得到的音调问道,锐利的双目中,似乎在等宋止一个悔字。 岂知,宋止像是没听到一般,仍旧闭着目,似养神,又似不愿再睁眼看着世间一眼。 “宋延之,我再问你一遍,你悔吗?” “萧哥哥,别这样,他终归是我表哥...” 萧玉珩又重复了一遍,举着的箭笔直射进了宋止本早已被挑断的经脉的手腕内。 旧伤未愈,新伤再起。年少成名,名满天下,三元及第状元郎的手,终是再也无法提笔写字,连动一动指尖这样稀疏平常的事,也成了此生再无可能的奢望。 “不悔,我不曾悔过,宋氏一族也从未——” 听到声音的宋止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宛如琥珀色的眼。 他瞧了眼那忽然出现的女子,又瞧了眼萧玉珩,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群嘴里喊着要杀他辱他的民众身上。 若是旁人生了双他这样比常人要淡上些许的眸子,只会显得冷漠疏离,不近人情,偏生只有他,目光似积雪消融后的流水,温润澄澈。 恍惚间,萧玉珩感觉眼前之人并没有被五花大绑着,也不是声名狼藉的阶下囚,仍是长安城里的那个清风朗月、名满天下的宋氏贵公子。 这让他感到有些烦闷,紧绷的指节微松,本就蓄势待发的利箭带着大雪和民众言语攻击的寒凉,笔直的射进宋止的心脏,阻断了他最后一个未曾说出口的音节。 向来将宋氏家训融入骨血的宋止,即便手脚被束,脊背被硬生生砸断,他也仍旧身姿卓越,立如松竹,潜伏在温润外表下的一身傲骨从未被折断过。 直至心脏停止跳动的这一刻,他才因生机断尽后,犹如一只破碎的布娃娃,自城墙跌落,深埋在寒凉彻骨的积雪中。 “好!萧将军这一箭真是神了,直取宋止这乱臣贼子的狗命,我等大快人心啊!” “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不仅武艺高强,还大义灭亲,亲手杀了这叛国贼,可真是我们大元朝的大英雄!” 随着这一箭的落下,围观群众向被点燃的炮仗一般,向萧玉珩围去,纷纷自发的举着冻得跟萝卜似的手热烈鼓掌,欢呼叫好,场面热闹的像是在过年。 而在城墙根下被重重积雪掩埋的宋止,像滩烂泥一样被世人厌弃,与周边的欢笑形成强烈的违和感,叫人讥笑又讽刺。 ...... “好,好你个屁!你们这群愚民真是气死我了,脑子都是鱼的记忆了,这么快就忘了宋止曾经是怎么救你们的了吗,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现在是在诛宋止的心啊!自私又愚蠢!” 瘫在懒人沙发上的乐珂被小说里的内容气得坐直了腰,骂骂咧咧的嗓音里带了点哭腔。 她吸了吸有些堵塞的鼻子,又伸手想要去抹酸涩的眼眶,仰头时,眼角余光扫到书中段落上写着—— 宋止中箭,死于大元朝最后一个年末,曝尸三日在城墙。 短短二十一个字,就是那个浑身书卷气,温雅从容贵公子宋止的悲惨一生。 男主萧玉珩怎么可以,他们怎么可以,整个大元朝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宋止,竟还将他的尸身悬挂在城墙供人作践三天,受千夫所指。 乐珂瞬间破防,泪如雨下,眼泪吧嗒吧嗒的滴落在纸张上。 她负气似的将手中的小说用力扔了出去,抽抽噎噎的摸出手机打视频给好友。 “嗝,星星..呜..我好惨啊,我老公他死掉了,我好难过啊,要哭死了,嗝...” “你的老公们以前不都是塌房吗?怎么这次直接死了,你这是又找着哪个小明星追出了事故?” 视频那头的姜星星极为巴适的喝了口奶茶,对乐珂的眼泪汪汪早已见怪不怪。 她和乐珂幼儿小初高同学十几年,对乐珂的一切她尽乎了如指掌。 之前被五年模拟三年高考折磨了这么久的乐珂没别的爱好,就是平日得空时喜欢嗑所有长得帅的男明星的颜,现在拿到录取通知书解放了更是嗑入迷了,三天两头就换老公。 所以她估摸着这次也一样,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着急上火的。 “你不懂,这次不一样,我是真情实感了,你看我的眼睛。” 好友的淡定让乐珂更难受了,打着哭嗝将脸凑近了屏幕,示意姜星星看她已经哭肿了的眼皮。 “唔,不是吧,你还真哭上头了啊,怎么回事啊,你的哪个心头宝出事了,跟我说说。” 屏幕上乍然出现乐珂那对蓄满泪水的眼,连眼睫上都挂着欲滴的珠子,显得她整个人可怜又委屈巴巴的。 姜星星着实惊诧了一下。 “嗝...就是宋止啊,我老公,他现在死了,还死的好惨好惨啊,我想给作者寄刀片,还我的老公,呜呜...星星你现在快来我家陪我喝酒,我要纪念我死掉的老公,呜嗝...” 得到回应的乐珂哽咽得更惨了,不停地打着哭隔才断断续续把一句话说完。 “你说的宋止是我送给你的那本小说里的男二号吗?可乐你怎么回事???大家都在嗑男女主的cp,你却在为个纸片人男二哭得死去活来?甚至还要喝酒买醉?” 姜星星惊了。 “你不懂,就——” 乐珂吸了吸鼻子,有些不满姜星星的措辞,刚想要张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的感觉。 刚才她扔掉的那本书是姜星星推荐给她的,说是今年最热门畅销的小说,叫做《许你凤冠霞帔》。 虽然说是打着古早言情的名头,但作者却另辟蹊径,男女主除了一些为了推动剧情发展的误会波折外,基本是从头甜到尾,真正被虐的,只有男二号宋止。 宋止出生于元朝七大世家之首,祖父辈皆任职过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之位,拥有无限荣光,是淸贵显赫的名门望族。 而他本人更是年少时成名,三元及第的翩翩状元郎。是长安城里霁月清风、举止有度的世家公子典范。 这样的宋止本应该是上天的宠儿,却因为作者的狠辣无情,摧毁了他的一切。 让他少年时的荣耀有多令世人敬仰艳羡,跌落神坛时就有多悲惨凄凉。 因着出生在乱世,帝王昏庸无道,他不得不一生奔走于黑暗,赔上性命,赔上荣誉,在泥泞里被万人唾弃也仍旧牢记宋家祖训,坚守初心,为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然而这样的他却不被世人知道,所做的一切没有一人理解。 他生时被赞誉包围,死时却尸身都得不到妥善安放,孤零零的飘摇世间。 乐珂看不得温柔被辜负,也看不得善良被践踏。 比起男女主的老套路的狗血误会和工业糖精,她全程都被这个刻画得入木三分的男二号宋止勾去了魂,共情了他的一生。 追更到他死了时,她绷不住了,她替宋止委屈,替宋止不公平的一生哭诉。 “好啦好啦,不哭了,宋止他只是个纸片人,你要是意难平可以自己写番外,写个你喜欢的结局给自己看嘛,正好你现在不是假期闲着嘛。” 见乐珂眼泪越涌越多,连鼻尖都哭得红透了,姜星星丢开了手中的奶茶哄道。 “那你来我家陪我喝酒,我心里难受得很,呜呜...我先挂了。” “我来陪你可以,但喝酒不行,你那酒量一口倒,可别祸害自己了,你等着我啊。” “你不懂,酒精和爱情更配,尤其是为了纪念我和宋止这种天人永隔的爱情,我今天就是要喝它一点点。” 乐珂用力吸了吸鼻子,也没管姜星星在说什么,将视频挂断,拿杯子从冰箱倒了点她爸囤在里边的啤酒出来。 她酒量极差,不过才抿了几口,脑子就开始犯晕,迷迷糊糊的从厨房摸回房间时,眼睛又撇到了被丢在门口的那本小说。 恰好不好,页数停留在让她最难受的那一页,还带着泪水未干的痕迹。 宋止死于—— 冰冷工整的字体刺激着乐珂的脑子,借着酒劲,她想也不想的将书捡起就是一顿乱撕。 “叫你把我老公写死了,我把你撕烂看不见,宋止是不是就可以不死了。” 酒精上头的手劲软绵绵的,乐珂废了好半天力气,一本书还是剩了几页没有撕碎,又好巧不巧的停留在宋止死期的那一页。 气急又头晕眼花的她把剩下那几页又丢了出去,整个人仰躺在床上,不过几秒的功夫,便借着醉意陷入了沉睡。 至此,整个卧室变得安静起来,只余清浅的呼吸声。 突然,被甩落在门口边的那几页纸张,泪水的痕迹飞速蒸发,连带着某一张纸也被蒸发了去,黑色的字迹混合着白色的纸屑化作星光点点,涌入乐珂的身体。 不过一瞬,她趴伏在床上的身子凭空消失,房间变得空荡荡的,只是被单上还留着些许皱褶和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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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 3429更新时间: 2021-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