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芽在窗户纸戳出一个小洞,脑袋凑上去往里瞧,发髻上红色丝带垂在肩头,跟随她动作一摇一晃。 房间铺着厚厚的地毡,上面东倒西歪散着小木马、陶响球,还有布老虎,都是小孩玩的东西。 阮清容死的时候才六岁,之后她的卧房就被斗宿仙尊封存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踏入。 阮芽替了她的身份,被安排住在她的院子里,也不可以进入她的房间,只能在外面院子和几间小屋活动。 出于好奇,阮芽偷看了她的房间,看完又把那个破洞扒拉扒拉盖好。 那些小玩意她都有,小时候娘亲给她买了不少,她早就不玩那些幼稚的东西了。 暮升安排了两个木偶人来照顾她的起居,打扫完房间,木偶人就乖乖回到自己待的屋子,在墙角杵着。 阮芽跟着它们进了屋,好奇地捏捏人家的手指头,戳戳人家的脸,还试着跟它们说悄悄话,木偶人没有反应。 “不理我,哼。” 她又四处看了看才回到自己的卧房,期间包袱挂在身上没摘,不太适应环境。 一进屋,就看见床头矮柜上摆了一盘金元宝,沐着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灿灿迷人眼。 “哇!” 阮芽小跑上前,抓起一个翻来覆去看,又塞嘴里咬了一口,是真的。 “一二三四五六……”数一数,正好两百个。 这么多钱,能买多少大水牛啊。 除了金元宝,还有一个荷包样式的芥子袋,应该是用来给她装钱的。芥子袋看起来小小的塞不进一个馒头,其实内里空间很大,可容万物。 阮芽也有一个,阿娘专门给她做成荷花样式的,比这个大,可以斜挎在身上,她出门都背着。这次阿娘不让带就没带。 金元宝一个一个扔进去,阮芽竖着耳朵听响,越听越高兴,等数完两百个,她已经完全消除戒心,像仙尊爹爹说的那样,把九华山当成自己家了。 把自己的衣裳和小玩意在房间摆好,装钱的芥子袋挂在腰上,眼瞅快晌午那两个木偶人还不去做饭,她肚子饿得咕咕叫,溜溜达达出去找吃的。 九华山很大,她住的这一片周围全是树和草,走了半天一个人影也没瞧见。 领她来的暮升长老把她安顿好,临走前给了她一瓶丹药,说是辟谷丹,吃一颗半个月不会饿,让她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参加仙缘大会。 阮芽不累,她饿,要吃饭、吃肉,不吃丹药。 她抓着弹弓,专注在树木间搜寻,可那些小鸟机警得很,远远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就扑腾着翅膀飞走,再叽叽喳喳通知了别的小鸟,很快她身边就一个活物都没有了。 阮芽叉腰,气得,这九华山的小鸟也太贼了。 树林间兜兜转转,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竟意外瞧见一条盘在树上困觉的黑蛇,竹竿那么粗,浑身鳞片在太阳底下闪着光,一看营养就很好。 蛇肉啊,也不错。 阮芽弯腰挑了块大石头,掂量掂量,眯眼瞄准了那条黑蛇,石子“嗖”一下飞出去。 石子命中蛇头,那蛇身子软绵绵从树下滑落,掉进草丛里,阮芽喜不自胜,快步跑过去,往草丛里一扑。 “欸?”她捞起一片衣角,怎么是个人。 捂着额角,躺在地上的男子幽幽睁开眼,一对金色竖瞳缓缓放大,褪去颜色,变作正常的黑眸,一瞬不瞬把她瞧着。 阮芽在他身侧草丛里继续扒拉,“我蛇呢?明明打中了啊。” “什么蛇?”男子撑着身子坐起,听声音年纪不大,脸貌也小,十七八少年模样。 对同龄人,阮芽是个自来熟,她伸手比划,“那么长,那么粗的黑蛇,我明明打中了。” 她扭头看他,“你可以先起来吗,我找找看我的黑蛇,我要做蛇羹的。” 那少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指轻戳一下她的肩,指着自己的额头,“什么蛇羹!你打中的是我!我好好在这睡觉,你瞧瞧,给我打多大一个包。” 阮芽仰起脸,长睫困惑扇动两下,恍然大悟,“是妖怪啊。”她随即露出失望的神情,那不能吃,可惜了。 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给他道歉。 少年揉着头上的包起身,斜眼觑她。他个头高出她许多,一身黑衣大概是身上黑鳞所化,日光下耀出极浅的暗鳞纹。护腕下一双手、领子上脖颈和脸蛋皮肤很白,浑身散发森森寒气,像一块冰,左耳耳垂还挂了个耳饰,银边小鱼半包着水滴状白玉,精致小巧,极漂亮。 两人之间距离不超过半臂,阮芽能感觉他身上冒出的冷气。真新鲜呐,冷飕飕,一股一股,大晌午的还挺凉快。 她心里乐乐呵呵的,脸上也表现得很实诚,眉眼弯弯冲着他笑。 黑衣少年一双眼斜斜上挑,薄唇勾起浅浅的弧度,天生是个笑模样,只是这笑现在多少有些不怀好意,垂眸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冒出一句:“你长得真黑。” 无论是从前在绣神山,还是现在的九华山,他没见过这么黑的仙子。 不管是人还是妖,哪个不是把自己护得严严实实,不敢让太阳晒到一丁点,就没见过这么糙的,没有法衣也不开护身罩,晒得像块小黑炭。 阮芽伸出手,低头看看手背,又伸过去跟他叉在腰侧的手比了比,老实巴交的,“我是黑啊。” 相比之下,他可真白啊,整个人像是用雪捏的,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甚至还有点泛青,抬头看,他嘴唇颜色也浅得很。 身上冷飕飕,皮肤白里泛着青,唇色也惨淡,阮芽老实说:“你像死人。” 他眉毛意外地挑了挑,也不生气,只觉得这傻妞好玩。 此山名叫雁来,是仙尊之女阮清容的居所,一般人不敢进,是个清净所在,他常偷溜来睡午觉。 能光明正大出现在这里,又一副憨傻气,想必她就是楚鸿声最近寻回的女儿了。 头天就认识了新朋友,阮芽很高兴,冲他伸出右手,自报家门时也没忘了自己的新身份,“我是阮清容。” 这是娘教的,认识喜欢的新朋友,就拉拉手,再晃两下,介绍自己。 盯着面前这只手,少年竟意外有所领悟,这显然是个牵手的意思,第一次见面就要跟他牵手啊。 阮芽期待地看着他,他犹犹豫豫伸出左手,她急忙纠正,“不对,是右手。” 少年老实把右手伸出手,象征性跟她碰了碰指尖,“我是衔玉。” 阮芽高兴地垫了两下脚,“我是出来找东西吃的,我刚才打了你,我带你一起找吧,找到分你一半吃。” 衔玉觉得有意思,同时坏心起,“哦,这样。你初来乍到,应该不知道吧,九华山养了很多大鸡,关在鸡园,我带你去捉吧。” 等到了地方,把这个傻妞骗进去,哄她去抓,到时候被看园的弟子抓住,好看她出洋相。 仙尊之女,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跑去干坏事结果被人抓个现形。明日仙缘大会,他再把消息散出去,让楚鸿声那个老王八蛋颜面扫地。 哼哼…… 阮芽哪知道他肚子里的弯弯绕,有鸡吃,她当然高兴,“好呀好呀。” 衔玉率先走出两步,在前面领路,阮芽追上去,牵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手心里拱进柔软的触感,衔玉如遭雷击,跳开两步远,懒洋洋的嗓音都被惊得变了调,“做什么?!” 阮芽追上去,“牵手呀,免得走丢了。” 以前不管是跟娘亲去镇上赶集,还是跟小伙伴们上山去玩,大家都要牵手的。 衔玉两手抱胸,藏在腋下,“我不喜欢。” 阮芽有小小的失望,他的手冰冰凉凉,很舒服,像一块玉。不能牵,很可惜,但她从不强人所难,两手背在身后,“那不牵了。” 这个阮清容真是怪,衔玉走在前头,两手握成拳放在胸前,防备她偷袭。 阮芽跟在他身后,从树林里拐出来,风景渐渐开阔,路边奇花瀑布很快又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有了刚才衔玉的教训,她很谨慎,路过一处花丛时,她停下脚步,犹犹豫豫,“衔玉,这个花是妖怪吗,我可以摘吗。” 衔玉回头,九华山有四大宗,他们现走在万叶宗地界,路边那丛小花是宗主苍衡播撒的,看似随意生长的野花,其实株株都是名贵药材。 衔玉说:“只是一丛野花而已,你喜欢就摘吧,可以摘一大把放到住处。” 阮芽放下心,只摘了一朵,“一朵就够了。” 衔玉满意翘起嘴角,心中得意洋洋——哼哼,摘了苍衡的花,等着挨锤吧。 没高兴太久,却见阮芽走到他面前,两手举着把花献给他,“衔玉,我刚才打了你,这朵花送给你,给你赔礼道歉。” 她一双眼睛似被春雨洗过,熠亮非常,笑容也足够真挚。如果拒绝,眼尾和唇角会同时垂下,露出难过的神情来。 方才不给她手牵,衔玉已经见过了,明明是正常的拒绝,倒像他做错了事。 阮芽往前递了递,衔玉笑容僵在嘴角,低垂着头,双眼牢牢钉在她脸上。 阮芽又往前递了递,呆愣半晌,他竟鬼使神差伸出了手,握住花梗。 她笑容更大,眼睛彻底弯成了月牙。衔玉果然是生气被她打了,这下终于哄好了。 随即手心里再次拱进来个软乎乎的东西,牵着他晃了晃,衔玉眼瞅她如释重负吐出口气,人一下精神了很多。 离得近了,他身上冷气蓬蓬溢过来,阮芽顿觉神清气爽,真凉快啊。
第 2 章全文免费阅读
字数: 3195更新时间: 2021-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