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卖两毛一斤，带来的面粉也能卖好几十块钱，已经很不少了。
   

    听秦安之拒绝老人卖面粉，站在旁边的王大根眼睛一瞪就想做主答应下来。
   

    可想到自己说话就要亏三毛钱，他又赶紧憋住气不吭声，只急的是抓耳挠腮。
   

    ‘’孩子，你怎么这么犟？我们买走点面粉，车子轻了也好去找你小叔。”
   

    “是啊！你们带这么多面粉，肯定来不及去其他家属院找你亲戚。”
   

    “本来是想帮你，你还不领情，那算了，我回家准备晚饭去。”
   

    ……
   

    眼看着人群要散开，秦安之急忙抽抽噎噎开口解释说：
   

    “我知道爷爷奶奶们都是好人，都想帮我，可是你们去单位供销社用粮本买面粉只要八分钱，卖给你们两毛钱，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噢，原来是这样，真是个老实孩子。奶奶是看你可怜才想帮你，贵一点也没关系。”
   

    “是啊，我现在就回去拿面口袋。晚上就发上面，明天蒸馒头吃。”
   

    ……
   

    “不行，爷爷奶奶，你们想帮我，我不能让你们亏钱，可是卖得太便宜我自己又不合算。
   

    要不你们拿家里没用的东西来换吧！这样大家都不会亏了。”
   

    到这个时候，秦安之的小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听秦安之说可以拿家里不用的东西换面粉，这些老人异口同声的问：
   

    “换？拿什么换？”
   

    秦安之擦擦脸上的泪水说：
   

    “爷爷奶奶，要不你们就拿家里不穿的旧衣服来换面粉吧！
   

    你们不用花钱，旧衣服我们拿回去也能穿，这样我心里会好受点。”
   

    听到拿旧衣服能换面粉，那些不想买面粉的老人也纷纷心动。
   

    “这样也不错，上个月刚换新制服，旧制服留着也没什么用，正好能帮到孩子。
   

    你在这等着，我现在就去拿来换。”
   

    ……
   

    没多久，这些老人拿着面盆抱着衣服纷纷赶回来。
   

    新的问题出现了！
   

    一件衣服要换几斤面粉？
   

    本来只是想帮助孩子，碍于面子，这些老人也不好意思张口问。
   

    “爷爷奶奶，你们都是好心的大善人，都把我当自己的亲孙子看了。
   

    我们没有带称，你们自己看着拿吧！
   

    不管拿多少，小孙子都感谢你们！”
   

    说着话，秦安之接过一个小盆，往一个老人面口袋里装面粉：
   

    “奶奶你真是个好人，您就是我的亲奶奶。”
   

    刚装进去两盆，也就是四五斤的样子，秦安之就哭着问：
   

    “奶奶，您看这些够吗？”
   

    那老太太心软，被秦安之哭得眼睛发酸，急忙点头说：
   

    “够啦！够啦！我可怜的孩子。”
   

    秦安之又舀出一盆倒进去：
   

    “不行，还要再添一盆。
   

    我奶奶活着的时候也和您一样慈祥善良，对我可好了。
   

    看到您我就想起她，我一定不能让奶奶您吃亏了。”
   

    打好换购标准，秦安之擦着眼泪把小盆递给老太太说：
   

    “奶奶，你们真是太好了，我心里太感动了，要去哭一会，麻烦您帮我给其他爷爷奶奶装面粉吧！”
   

    手里拿着小盆，仿佛拿着传国玉玺，老太太立即拿出退休前当领导的气势：
   

    “大家排好队，乱糟糟像什么样子，让大孙子看到丢我们铁路系统的人。”
   

    ……
   

    十几分钟后，面粉没有了，排队的人还有五六个。
   

    没换到面粉，剩下这些老人都很不高兴，看那老太太有点压不住，秦安之及时出现，一阵马屁拍出去，这些老人直接把衣服送给他了。
   

    这便宜咱不能占，秦安之让帮忙分配面粉的那位马奶奶帮忙做好记录，承诺下次一定多带些面粉挨个给他们送到家里。
   

    这下马奶奶来了兴趣，答应一定帮秦安之多联系一些职工过来换面粉。
   

    让马奶奶写一张能进入小区的入门条，秦安之千恩万谢的和王大根离开。
   

    走出铁路家属院好远，骑着车子的王大根突然在秦安之头顶冒出一句：
   

    “现在可以说话吗？”
   

    “这里没人，你随便说。”
   

    “你要这么多衣服干啥？家里几口人一辈子都穿不完。”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还没有黑下来，秦安之指指路边一块空地说：
   

    “我们去那边。”
   

    ……
   

    两个人把这些衣服重新整理打包，不算普通便服，一共配对出来四十套旧铁路制服，竟然还有两整套夏款新制服。
   

    不知道是哪个老人不懂，直接把孩子的新制服拿出来换面粉了。
   

    在整理打包的时候，秦安之在衣服口袋和边角内衬处零零碎碎找到十几块钱。
   

    藏私房钱，中国男人的老传统！
   

    一遍一遍数着手里的钱，王大根嘴角都咧到裤腰上了。
   

    长这么大，他还没有一次性见到过这么多钱。
   

    秦安之没有在乎那点钱，他正看着手上的两个红本子傻笑。
   

    “王大根，你把钱拿给我！”
   

    “为什么？”
   

    王大根警觉的把钱藏在身后。
   

    “你想啊！天这么黑，万一来个劫道的，他们肯定知道你身上有钱，搞不好还要打你一顿再把钱抢跑。
   

    放我这里就不一样了，我只是个孩子，他们不会想到我身上有钱。”
   

    好说歹说，王大根给自己留下两张两块的大钞，很不情愿的把剩下的钱递给秦安之。
   

    衣服折叠整齐，也就是两大编织袋。
   

    挂在后座上一边一包，秦安之终于可以坐后座上了。
   

    坐在车前梁上硌屁股还腿麻，半小时就得下来歇一下。
   

    羊肉汤七毛钱一碗，还可以免费加汤，两个人喝了八碗羊汤，又吃下去三张自带的面饼子，才捧着肚子站起来。
   

    “阿姨，你们家羊肉汤真好喝，下次我还来。
   

    大舅，你赶紧跟阿姨结账。”
   

    王大根紧紧捂着上衣口袋说：
   

    “你咋不结账？”
   

    “阿姨，这是我大舅，你看他这样的人能找到媳妇吗？”
   

    胖胖的服务员撇撇嘴说：
   

    “我看很难，就他这抠门样子，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他，跟着他是活受罪哟！”
   

    这个时代可不是物资发达的后世，服务业还搞个顾客就是上帝的理念来。
   

    现在是卖方市场，售货员和服务员都很高贵，绝不会违心奉承顾客。
   

    在服务员鄙视的眼神中，王大根低着头在口袋里摸索半天才掏出来两块钱，服务员一把夺过去，转身就走。
   

    ‘’找，要找钱呢！”
   

    为了钱，跟女人说句话都脸红的王大根鼓足勇气，终于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服务员从柜台后边转出来，把六毛钱纸票仍在桌子上骂一声：“真抠门！”
   

    王大根脸红脖子粗的捡起钱塞进裤兜，拎着两个编织袋跑出去。
   

    “阿姨，再见！我下次还来。”
   

    “嗯，小朋友再见！”
   

    干净而又懂礼貌的小朋友还是很讨喜的，服务员始终耷拉着的脸柔和一些，难得的和秦安之挥挥手。
   

    走出门外的时候，有三四个年轻人正吵吵闹闹的围着王大根，有两个人还在抢他手上的编织袋。
   

    真是怕啥来啥！
   

    秦安之急忙向餐厅喊一句：
   

    “公安叔叔，门口有人抢劫，你赶紧出来抓人。”
   

    几个小年轻愣一下，赶紧解释：
   

    “我们没抢，是他踩在我脚上还不知道说对不起，我们才……”
   

    “得手了，快跑！”
   

    ……
   

    看着王大根敞开口的上衣兜，秦安之小声问一句：“王大根，你的钱呢？”
   

    伸手在口袋里掏一下，王大根拧起眉毛，脑门上青筋直冒，他扔下编织袋要去追那几个小年轻。
   

    秦安之一把拉住他：
   

    “别去了，追上去你也打不过。”
   

    刚才跟王大根商量住旅社，他还死活不同意，准备随便找个地方窝一宿。
   

    现在乖得很，一切行动听指挥了。
   

    耷拉着脑袋，王大根不停嘟囔：
   

    “早知道就拿瓶酒喝喝，我的两块钱呀！就这么没了。”
   

    “你裤兜还有六毛，别丢了。”
   

    “城里坏人他多，还是给你拿着吧！”
   

    ……
   

    转来转去，两人找到一家国营旅社，大通铺一人六毛，单间三块。
   

    王大根梗着脖子非要住大通铺，小痞子抢跑两块钱，他到现在心里还在滴血。
   

    秦安之拗不过，只好交钱入住。
   

    刚走进大通铺房门，一股脚臭屁臭混合着尿骚酸馊味直冲面门，再加上房间内此起彼伏的放屁打鼾声刺激耳膜，秦安之干呕两声闭着气跑向门外。
   

    而王大根毫不在意，就要把自行车也推进房间。
   

    用力把自行车拽出来，秦安之捂着鼻子说：“我要住单间！”
   

    “为啥？这里不是挺好的。”
   

    “味道太大，受不了。”
   

    “旅社不都是这味道？比我睡在牛棚的时候味道好多了。”
   

    这可怜孩子，直到老太太去世，他们兄弟才从牛棚搬回草屋睡在老王头身边。
   

    王大根再次推开房门，又要往房间推车，秦安之低声说：
   

    “人这么多，晚上睡着……钱……”
   

    王大根勾着脖子看看大通铺上或躺或坐的十几个人，心虚的点点头说：
   

    “嗯，还是去开单间吧，睡得踏实！”
   

    几个服务员正聊天聊到兴头，听到他们要补钱换单间，很不耐烦的把脸盆茶瓶摔得啪啪响。
   

    另一个服务员拿钥匙去开门，边走边嘟囔：“穷鬼屁事多，早干嘛去了。”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我不生气。
   

    秦安之心里一直不停歇的宽慰自己。
   

    ……
   

    一桌一柜两张床，竹席毛毯带蚊帐。
   

    秦安之随手打开头顶的吊扇，除了扇风降温，还能去除房间内那挥之不去的发霉味道。
   

    王大根很舒适的大字型躺在床上，盯着头顶嗡嗡转动的吊扇傻笑：
   

    “安安，你说它咋会自己转嘞！”
   

    “我不想跟傻子说话。”
   

    “安安，你说这硬板床咋还软乎乎的，比睡地上舒服多了。”
   

    “我去打水洗澡。”
   

    ……
   

    洗过澡，对着房间内的半身镜，秦安之第一次认识自己，也终于闹明白前身被村里孩子欺负到自闭的原因。
   

    他这长相随妈妈，面目清秀身材瘦长，才十二岁身高已经接近一米六。
   

    这身高放在在营养过剩的后世算不得特殊，在物资匮乏的八十年代，他这身高就很离谱了。
   

    身高比同龄孩子高一头，长相比女孩子更漂亮，还有和别人不一样的姓氏，又没有父亲守护，妥妥的帅到被人打。
   

    这是充满恶意的嫉妒！
   

    记得每次被人欺负哭着回家，他小舅王拴住就在旁边咬牙切齿的骂：“就像狗群里站着一头傻驴，他们不咬你咬谁？”
   

    当时的秦安之恨死小舅，了解这个时代的运行规则之后，现在的秦安之只是笑着摇摇头。
   

    只能怪王梅没他生出来七八个兄弟姐妹出来撑场子。
   

    小孩子之间打闹，只能小孩子自己解决，大人不能参与。打得轻了忍，打得重了对方家长带医院看病，把个弱肉强食的规矩展现到淋漓尽致。
   

    身上的水吹干后，秦安之换上那套小号新款铁路制服，蓝灰色涤棉长裤加上的确良白色铜扣小翻领，短袖上还有两道绿纹，大小正合身，整个人显得特别精神。
   

    如果把脸色稍微抹黑一点，说是十八九岁的铁路工作人员，不会有人怀疑。
   

    就这长相加这身行头，放在后世开直播，绝对吊打那些十级美颜的娘炮网红。
   

    “别臭美了，就你这女里女气的怂样，跑到哪里都是被人欺负。”
   

    对吊扇失去兴趣的王大根一句话，把秦安之打回现实。
   

    生不逢时呀！
   

    现在是八十年代初，华夏经过一百多年的混乱刚刚安稳下来，看报纸上说野战部队还在南边一个叫老山的地方教训一群喂不熟的野猴子。
   

    没办法，男性敦实雄壮女性结实丰满才符合这个时代的大众审美标准。
   

    瓜子脸桃花眼，又高又瘦，长成女人叫狐狸精，长成男人就是没有本事的银枪蜡头样子货。
   

    这也是秦安之姥爷不疼舅舅不爱的另一个原因吧！
   

    郁闷的脱下衣服躺在床上，秦安之发现王大根在试穿新制服，就嫌弃的说：
   

    “身上臭死了，你赶紧洗澡去，顺便把借的两套衣服也一起洗了。”
   

    “你咋不洗？”
   

    “不洗也行，还脏衣服时候多给王大能两毛钱洗衣费。”
   

    “你、你，我洗……”
   

    “洗好直接挂自行车上，有电风扇，一晚上就能吹干。”
   

    ……
   

    早晨起来，王大根盯着秦安之半天说：“你、你这是咋了？一晚上晒黑了。”
   

    “晚上怎么晒黑？说话不带脑子。
   

    走啦！我带你挣钱去。”
   

    提到挣钱，王大根马上来了精神，开始往身上套制服。
   

    “卧槽，你是真傻啊！在大梁市穿铁路制服，不怕被公安抓起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