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月的燕城，不知怎么也学着江南一般笼罩在淫雨中。
　　
　　接近半个月的阴雨天气终于过去，久违的太阳露出真容。袁夫人趁着这难得的好天气，邀请燕城一众名媛贵妇们聚会。
　　
　　聚会的地点选择在袁家的别墅花园，花园的花开的比较晚，绿叶丛中只点缀着几只花骨朵。
　　
　　女人们聚在一起，聊聊珠宝，夸夸妆容。
　　
　　袁夫人问江婉脖子上的项链是在什么地方做的。
　　“瞧着挺特别。”
　　
　　江婉刚想回答，便被不远处的一道声音打断。
　　
　　“唉你们看这是不是韩骁，怎么和女明星闹绯闻了？”
　　
　　她面色微变，转瞬恢复，继续把话说完：“是我一个同学的毕业设计，你要是喜欢，待会我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你。”
　　
　　袁夫人这会也没什么心思说珠宝，瞧了瞧不远处的喧闹，有些担忧：“要不要过去看看？”
　　
　　江婉点头。
　　
　　两人一同走过去，此时那边已经围了一群人，中心地点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正低着头和身旁的人嘀嘀咕咕。
　　
　　芮桐欣看到江婉，迫不及待地亮出手机：“你看看，我没认错吧？”
　　
　　江婉接过手机，周围人打量的视线若有若无飘过来，她面上挂着笑，低头看过去。
　　
　　屏幕上是个娱乐圈的营销号，说拍到了某位小花的恋情，底下放了几张稍显模糊的照片。
　　
　　照片里，某小花贴着一辆黑色迈巴赫，正探身和车内的人说什么，通过车门缝隙，只能勉强看清一点男人的轮廓。
　　
　　只一眼，江婉便认出来，车里的人确实是自己结婚不久的老公。
　　
　　心里涌出火气，又被生生压下去，江婉面色未变，把手机还回去：“就这样啊。”
　　
　　她语气轻松，让周围想看笑话的人有些失望。
　　
　　芮桐欣观察着她的表情，不信江婉真的能这么淡定。
　　“你都不生气吗？”
　　“这是假的，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江婉说：“她连车都没有上，怎么可能和韩骁有多深的关系呢？”
　　
　　“说不定是上去了没拍到，或者是拍到了没放出来呢？”
　　
　　“可能吗？”
　　江婉修长的天鹅颈挺立，下颚微收，眼角下垂，透出些微不可觉的怜悯。
　　
　　芮桐欣在这眼神下仿佛生生矮了一截，心里别提多憋屈。
　　
　　想要反驳什么，偏偏此时江婉又说：“要是有更确定的证据，就不会放出这些似是而非的照片。像是这种程度，不过是娱乐圈那些明星们炒作的手段，芮小姐又不是没见过，何必大惊小怪呢？”
　　
　　芮家做的就是传媒生意，有个视频公司，也经常会投资一些影视剧，芮桐欣的大哥绯闻缠身，自然不可能不清楚。
　　
　　她咬咬牙，瞪了眼江婉，想用目光把她的脸皮给扒下来，要不是靠着这张脸勾引人，她一个破落户怎么可能嫁进韩家？
　　
　　明明是自己先看上的！
　　
　　韩家是康泰这个千亿集团的主人，两年前韩老爷子去世，出人意料地跳过独子，立了长孙作为继承人。
　　
　　自此韩骁便从燕城一众富二代中一跃而出，成为最佳结婚对象。无数名媛翘首以待，等了两年时间，却被她们听都没听说过的人给摘了桃子。
　　
　　江家在南方做地产生意，规模并不算大。近两年政策变动，江家想着转型，可也不怎么顺利，临近破产边缘忽然攀上了韩家这棵大树，拿了注资铺开生意，竟然眼见着又要起来了。
　　
　　这怎么能让人服气？
　　
　　芮桐欣就是其中最不服气的一个。她哥哥和韩骁是高中同学，以往那些人聚会也跟着去过几次，自觉比别人要多出三分情谊，没想到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从此就和江婉单方面结了仇，见了面总想给她找点不痛快。
　　
　　袁夫人有些看不上她那点小心思，笑着说：“这倒也是，前阵子我还听说逸明要和哪个明星结婚呢，问了芮夫人才知道也是假的。这些明星啊，放出的消息真真假假，不过是为了博人眼球。”
　　
　　她作为聚会的发起人，其他人多多少少要给点脸面，纷纷三言两语地应和起来。
　　
　　芮桐欣被说得眼眶发红，气得一跺脚跑了。
　　
　　场上有一瞬间静止，直到江婉叹了声气：“芮小姐也是好心。”
　　
　　其他人投以疑惑的眼神，袁夫人说：“要怪就怪韩骁太出色了，这男人好看了也不行，太招人。”
　　
　　旁边的人也应和：“是啊，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几个比韩先生好看的。”
　　
　　“江婉也漂亮，两人好看到一块了，就该当一家人。”
　　
　　“没错没错！”
　　
　　场面气氛重新热络起来，江婉仪态优雅地周旋在女人们之间，博得不少好感。
　　
　　聚会到四点左右结束，江婉和几个太太约定好下次约会时间，辞别了袁夫人，升起车窗的瞬间笑容便淡了下去。
　　
　　她吐出一口气，吩咐道：“回家吧。”
　　
　　车子平稳行驶，江婉拿出手机，凭着记忆找到之前看的营销号。爆料的明星最近挺有名气，评论和转发都有数千条，果不其然看到有人在科普黑车的来历。
　　
　　江婉平息下去的火气又噌噌往上冒，随手一搜又发现不少类似的爆料。
　　
　　她关了微博打开微信，找到韩骁的头像，点进去噼里啪啦开始打字。
　　
　　助理安娴瞥了眼后视镜，感觉老板的眼角眉梢都透着杀气，不由缩了缩脖子，心里猜想到底是谁得罪了她。
　　
　　江婉打完一大段话，重新读了一遍，改掉几个错字，之后又删掉几句感情特别激烈的。
　　
　　改来改去，理智回来不少，那个发送按钮键迟迟点不下去。江婉胳膊搭在扶手上，指尖抵着额头，盯着韩骁的头像沉思一会，把之前打的话全都删除，只复制了绯闻连接给发了过去，看起来非常高冷。
　　
　　等了一分钟，那边没有回复，江婉把手机一扔，环着胳膊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来个眼不见为净。
　　
　　她本意只是想冷静下，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也不踏实，来来回回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她生活的世界是一本小说，小说的男主人公是韩骁，女主人公却不是她。
　　
　　小说发生在几年后，韩骁会因一场意外遇到真爱，决定与她离婚，并且答应给江婉五个亿的分手费。但江婉不知为何没答应，一哭二闹的没能挽回韩骁的心，就起了坏心思，发疯一样去对付韩骁喜欢的女人。最后阴谋被拆穿，她不仅净身出户，还被送进了监狱，出狱之后又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在里面生生被逼成了疯子，最后死于自杀。
　　
　　精神病院病房里是没有尖锐物体的，梦里的她一直用脑袋撞墙，撞得头破血流。
　　
　　最后自杀的场景循环播放，江婉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怎么都逃不走，怎么也醒不来。
　　
　　忽然，一阵铃声响起，禁锢她的梦境出现缺口，江婉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酸软，如同跑了三千米一般疲惫。
　　
　　她缓了两秒钟才反应持续不断的铃声来自被丢在一旁的手机，拿起来一看，来电人是韩骁。
　　
　　江婉接通，把手机放到耳边：“喂。”
　　
　　“是我。”话筒里传出温和的男声，韩骁说：“你发给我的东西看到了，已经让公关部着手处理。”
　　
　　他简单说了两句，并没有详细解释的打算，之后又道：“奶奶回来了，刚刚来了电话，让我们晚上回去吃饭，待会下班我去接你？”
　　
　　用的是疑问的语气，实则并没有给人拒绝的余地。可能是梦里的情绪还残留在身上，江婉忽然就摆不出温婉的正室风度，忍不住阴阳怪气：“虽然有美人投怀送抱是件美事，但好歹提前跟我知会一声，否则大庭广众的，我又不一定能反应过来，万一想不出理由解释怎么办？”
　　
　　对面有些讶异，停顿了两秒钟，才说：“我和那个人没什么。”
　　
　　他解释：“那人我是吃饭的时候老杨他们带过来的，临走的时候过来说了两句话，没想到就被拍下来了，也是我没防备。”
　　
　　江婉沉默不语。
　　
　　“这种事情你不用相信，我记得自己结了婚，不会做那些让彼此难堪的事情。”他笑了一声：“况且，你应该相信自己的魅力不是吗？我有这么好看的太太，怎么还能看得进去别人？”
　　
　　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低沉悦耳，很能让人信服，若是以往，江婉说不得会面红耳赤，可此时却面无表情。
　　
　　她想起刚刚做的那个无比真实的梦，忽然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几年后韩骁遇到真命天女，会不会还记得今天说过的话。
　　
　　韩骁以为她笑是因为羞涩，觉得事情已经过去，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他看了眼时间，对江婉说：“我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到家。”
　　
　　“好。”
　　
　　挂断电话，韩骁刷新了下，见那条绯闻链接已经失效。
　　
　　他放下手机，手指嗒嗒敲了两下表壳，拨通内线叫来助理。
　　
　　“帮我买一份给太太的礼物，下班之前送过来。”
　　
　　“好的老板。”
　　
　　*
　　
　　江婉到家的时候不到五点，和厨房说不用准备晚餐后，便一头扎进卧室。
　　
　　他们如今住的房子是婚前刚买的，请了知名设计师设计，两套二百四十平的房子上下打通，主人房分男女两间，中间以衣帽间相连。
　　
　　江婉住女主人房的时间并不多，几个月下来这里渐渐变成了另一处衣帽间以及化妆室。
　　
　　她找到保险箱，插入钥匙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份婚前协议。
　　
　　这份婚前协议很复杂，她耐不下心，只让律师看过没问题便签了字。
　　
　　这次倒是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协议虽然复杂，但除了对于双方婚前财产的公证之外，重要的也就那么几条。
　　
　　一是双方自结婚证下发之日起，一年内不得离婚。
　　
　　二是结婚超过一年后，如果男方主动提起离婚，则需支付给女方最低五亿元的分手费，反之女方提出离婚并且没有重大过错的情况下，则男方最多支付给女方三亿分手费。
　　
　　江婉手指戳着那一行数字，心中冷笑。
　　既然早晚要离婚，不如提前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