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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整篇免费阅读

字数: 2616更新时间: 2021-10-12

  二零一四年冬,昨天夜里落了雪,簌簌一阵,今早醒来都化了。
  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指针跳转到四点三十分,池岛回过神,从被窝里出来。
  寄住亲戚家快一个月,她总睡不久。
  
  窄沙发上躺了一夜,肩膀有些发僵,她站在茶几边叠好棉被,抱着枕头一起放进阳台柜。
  北方寒气太重,拉上外侧玻璃门,池岛全身只有手心温着,回到客厅,良久才拢了热。
  
  屋子里静悄悄,能听见此起彼伏的鼾声,都没醒。
  有时候想起来,平白添个麻烦的还是别人。
  
  她也有过自己家。
  十年前,池岛七岁的时候,于佳和池一升相敬如宾。
  她记得他们一家生活在种了满满一院花的小二楼。
  
  池一升是做生意的,跑省外,见一面要等逢年过节。
  于佳辞去工作很久了,会在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午后烤饼干,讲格林故事,修剪开败的花。
  意外发生在池一升落下手机后,于佳接到他的电话上一通陌生女人来电,备注宝贝。
  
  那天,池一升带池岛去儿童乐园,傍晚回到家。
  池岛手里还举着澄黄的纸风车,白炽灯下熠熠闪光。
  
  于佳就静静坐在沙发上,电视放着,没有人看。
  她说话时视线停落空中,让她回房间睡觉。
  
  池岛一改往日的活泼,听话回了房间。
  当时的不安来自纸风车,家里已经有两箱玩具,她还缠着池一升要。
  
  台灯暗下,房间铺满了黑。
  门底漏进一道暗黄光线,还有激烈争吵,瓷器碎裂留下的轻脆响动。
  她不想听,拉起被子蒙住自己,依然有声音闯进来。
  
  “不要像个疯女人似的!”池一升怒吼,“我是出轨了,你辞职前跟公司那几个男的就干净吗?
  “你知不知道外面人怎么看我,我告诉你,这个婚要离就离,你别想从我这儿拿走一分钱!”
  ……
  
  于佳什么也没争取,只要池岛的抚养权。
  那天起,于佳找了一份工作,池岛见到她的时间从白天变成了晚上。
  渐渐的,又从工作日变成周日。
  
  到后来,于佳为生计去更有发展的地方,只出现在电话里了。
  
  号码归属地有山东贵州河南周口,广西玉林湖北黄石。
  池岛也作为麻烦打扰过邻居,太姥,外婆和舅妈。
  
  “你要理解你妈妈,”某个亲戚这样劝解,“她一个女人出门在外,要是再带个孩子很不容易的。”
  池岛知道,她从没怪过于佳。
  
  ·
  
  亲戚家是个二居室,主人房在西,儿童房在东,卫生间设到了中间。
  洗漱后,池岛用冷水过了两遍铺在沙发上的床单,推拉门被拽开。
  
  表妹方成诗打着哈欠看见她,扭头出去,再进来时拿着相册。
  “岛岛,夹在里面的小纸条我看见了,但没完全看,你不会介意吧?”
  
  池岛一听到方成诗喊她小名就想笑。
  “看了也没事,我都忘记夹过什么纸条,你那么可爱,我哪舍得介意。”
  
  “哦,”方成诗抿了几回翘起的嘴角,“不是好话,那我扔了啊。”
  
  池岛两手湿着,拿毛巾擦干净,补了一句。
  “先等等,我看一眼。”
  
  纸条是半张随手撕开的饭店广告,简单一行字,有点郑板桥的书体。
  [遇事可以来找我,江承晦]
  
  这份承诺,她压平纸间的折痕。
  一瞬间好像又回到那个夜晚。
  
  池一升和于佳争吵过后,一个去了歌舞厅,一个被闺蜜接走,池岛全然不知。
  等了半个小时,她推开房门,小声叫于佳,楼上楼下空无一人,夜里静得能听见回声。
  她胆子不大,照着手电筒,到院里找经常趴在屋檐下的老猫。
  
  黑暗中忽然伸来一只手,拉她进花丛,同时摁掉手电筒的光。
  池岛一时没挣扎,是因为长夜中有了人的气息,还是因为扣住她的力道不算大,病恹恹的,她说不上来。
  
  随即大门缝隙晃进探照灯,几道陌生男人声音。
  “连个肉票都看不住,你他妈等老板回来。”
  “哥,哥,我将功补过还不成么,我亲眼看见那小子往这边跑——”
  
  当时的江承晦被绑架到后山,逃了出来。
  绑匪追到池岛家。
  
  往事如梦,池岛心念几遍他名字。
  起的格外好,除此之外没看法,任由方成诗处置纸条。
  
  小姨醒来稍迟,洗了把手,热上昨晚吃剩的牛肉馅饼,念叨方成诗。
  “你手上拿的什么,还躲?我说过多少遍了,早上就不能听一会英语磁带?
  “月考要是考倒数,这学你趁早别上了。”
  
  悬空的床单角不断摔落小水滴,池岛找空盆接在下面。
  思绪间隙,上周月考她好像排班级35,刚好划进了倒数分水岭。
  
  房间里传出方成诗敷衍的应答声,小姨又说教两句,扭头问池岛,“早饭吃吗?”
  “我昨晚在学校吃得有点多。”池岛笑了下。
  
  小姨没再问。
  “那也正好,剩下的馅饼没有多少了。”
  
  七点零五分,方成诗收拾好书包,池岛等她一起出门。
  路程短,过红绿灯就到第三十九中。
  
  日出晚,路灯之上整座城市都是黑的,快到早自习时间,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几个学生。
  风吹在身上有些冷,池岛又往起提了提校服拉锁。
  
  刚出小区门,她们遇到一个老人家,挽着枯槁的头发。
  方成诗好奇,搭了几句话,问出是要去参加葬礼,以及离世原因。
  
  冬日里说出来的话都卷着腾腾散开的白气。
  “一条走过三四十年的小道,昨晚缺了料酒出去买。
  “回来走着走着,掉进小道旁的滞水里,很快没了。”
  
  方成诗几声唏嘘。
  池岛再抬眼,不留神隔好长一段路,方成诗已经到了校门口,回身喊过来。
  “您节哀!岛岛你快跑过来,马上上课了!”
  
  不同于方成诗,池岛坐在教室后排,迟到没人注意。
  她给方成诗发短信:
  我走路慢,跑得也不快呀,你先进学校,不要去晚了。
  
  “那条小道她走了小半辈子。”
  老人家又说,“摸着黑都知道在哪下脚。”
  
  过路口的时候,绿灯亮起,暗下,闯了半会红灯,池岛才同老人家走到路的另一头。
  她有点心虚,好在周围没几个人,片刻接上话。
  “昨晚好像下了雪,街道不好走吧。”
  
  这话使老人家脸庞笑纹加深,拍了拍她的手。
  目光依然是和煦的,很舒服。
  
  “我老了,总想难不成是命数,假如晚一分钟出门,不是临时起兴非要吃蒸鱼,老伴没犯困睡着。
  “或许事情能有转机……”
  
  说话间到了公交站台。
  池岛相信科学,侧着脑袋探出去,公交车缓缓驶来,她摘掉手套给老人家戴上。
  “我把手套送给你,你不要难过了,早去早回。”
  
  上班高峰期,车流量大。
  池岛穿行街面回学校,胃里饿过了劲,返上一股恶心。
  她将书包抱在前面,摸了会校服口袋,掏出五角硬币。
  
  可以买一个素菜包。
  
  日光渐盛,亮得有些耀眼。
  耳边几回紧促车鸣,她偏过头,一辆黑色的车近到眼前,不偏不倚,没有减速。
  
  所有声音瞬间远去,世界安静下来。
  池岛大脑嗡的一阵空白,画面清空。
  睁开眼,她就跌倒在地上,浑身冰凉,只知道自己朝后退了一步,没有任何感知。
  
  身旁围了几圈人,在说什么。
  他们的声音钻进耳朵,过了很久,转化成语言。
  
  “小姑娘,还好不,伤到哪了能站起来吗?”
  “带没带手机,得给你家长打个电话。”
  “你千万别乱动!保不住是腿碰上,血都渗裤子了。”
  ……
  
  池岛清楚没撞上,膝盖有点疼,大概摔倒时蹭伤了。
  站不起来,是腿麻。
  
  几步之外黑色轿车周身反着一层光泽。
  司机险些撞上人,不下车看情况,一直在向后座的人道歉。
  
  二月天,他的汗滑下硬质衬衫领湿成一小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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